那年,立冬过后,天地一片空旷。鸟儿的歌声更加清亮、婉转。忙碌了三季的犁耙洗完澡后,倚在墙角,打着哈欠,酣然入梦。
祖父年老体弱,失去了劳动能力,但勤劳一生的他并没有闲下来。萧索的初冬,他会背个背蒌去寨子的后山捡茶籽。
后山林深树密,茶籽树零星地生长在枞树和杉树之中。沉默、高大的山像一个大宝藏,野柿子、螳螂果随便吃。运气好的话,还可以在林中的草丛里捡到鸟蛋；运气不好,则有可能撞到马蜂窝。寨子里曾有人在捡茶籽时,不小心被马蜂蜇了一口,头迅速肿大如脸盆,眼睛像一条线一样。但祖父一点也不害怕马蜂,在我眼里,他就是一位勇闯森林的英雄。
茶籽树不高,鸡蛋大小的茶果在叶间垂下沉重的头。祖父放好背蒌,双手不停地采摘茶果。树梢顶上的茶果摘不了,祖父就拿根木棍轻轻把它们敲落。
开始,我还待在祖父的身边一起摘。可是过不了多久,我就失去耐心。这时,远处传来的鸟叫声吸引着我,一步步往前走去。我离开祖父,往林子里钻,趁机去摘柿子,甜如蜜的野柿子,把我的肚子撑得滚圆。吃饱了,我的困意也跑出来了。找一个草多的地方,我进入梦乡。
梦里的我正在吃一块饼,忽然,我的鼻子被扭了一下。我有些恼火地把那手打开,原来祖父找我来了。我怪祖父打扰了我的梦,就把怨气撒到茶籽身上,说黑黑的茶籽像羊拉的屎一样。祖父拍了拍我的头说,你不懂茶籽的好处,就不要乱说话。我听见祖父用力地清了清喉咙,开始给我上课了:“你知道吗?茶籽,又叫油茶果。它的籽可以榨油,榨出的茶渣还可以用来洗发,或者做肥料,你可不要小看它咧!”
真想不到,这黑不溜揪的茶籽竟然是宝。听祖父说完,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那个冬天,我和祖父捡回了300斤茶籽。腊月时,祖父用干茶籽去榨油房换回了30斤茶油。黄澄澄的茶油过年时出尽风头,先是用它来炸米花、炸扣肉,然后就是煎鲤鱼。因为祖父,也因为有了茶籽油,过年都飘着茶油的香。
又是冬天,满山遍野如鸡蛋大小的茶果,在树枝间弯下重重的头。鸟儿还是无忧无虑地高声大唱,祖父早已不在,那些深刻的记忆又浮现在我的眼前,我仿佛看见年少的自己,正站在茶树下捡茶籽,风中似乎又飘来了茶籽油的香味。
[编辑：梁恩瑞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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