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几日,家里进行了一次大扫除,当我很吃力地从杂物堆里扒拉出用竹片编织而成的火笼时,我的心不由得有些犹豫了。因为,它看上去还相当完整,花篮式的底座瘦小纤弱却精致,顺着底座编织而上的灯笼里罩着瓦盆式的盛炭器皿,没有破裂的迹象。
现在城市里的冬天大寒时节有电暖炉、有空调,火笼早已用不上了,但每到年底大扫除时,保留还是舍弃还是纠结于心中。毕竟,它已在我家里度过了近二十年的岁月。
我的儿童时代是在粤西的小乡镇度过的。到了冬天,家家都有一个可以取暖的火笼。那时候的冬天比现在冷许多,早起常有霜降或者冰雹。印象最深刻的是奶奶用火笼为我暖被窝。当黑夜来临,奶奶就会生一小盆炭火,用火钳逐块将炭夹到火笼里。我对夹炭火这活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时常抢过奶奶手中的火钳,奶奶一边松手一边呵呵地笑:“小心,小心。”但我的动作总没有奶奶那样娴熟麻利,要么火炭“啪”的一下掉到地上,要么是用力过猛,火炭到火笼里时已经粉碎。奶奶也不责怪,只是轻轻一声惋惜:“浪费了。”于是奶奶从头再来。
奶奶将火笼放到被窝里,用双腿夹着,她让我将双手伸进被窝捂在火笼上面,她的手覆盖着我的手。暖意满溢。祖孙二人挨在床上,她给我讲一些怪力乱神的故事,有时候我不愿意睡觉,她就说,不睡觉后屋就会有大怪兽拖着你走。那时候,我刚读书识字不久,看过一些课外书,知道故事是骗人的。但我还是装着很害怕的样子闭上眼。
奶奶信以为真,摸摸被窝,觉得足够热量了就将火笼放到地上。我却偷偷地笑起来,奶奶就责怪:“又装睡。”说完却搂着我一起睡下,继续讲故事,希望能将我“吓”睡。
岁月流逝,火笼换了一个又一个。形状各异,它们像有温度的艺术品安静地见证着我的成长,伴随着奶奶一起衰老。
后来,全家迁居南方的小城,奶奶将火笼一起带进了城里。慢慢老去的奶奶怕冷,整天火笼不离手。有那么几年我习惯性生冻疮,奶奶又像小时候那样将我的双手捂在火笼口上,她的手覆盖着我的手。那种暖意好像能将冻疮软化。
岁月流逝,奶奶已经离去,她用过最后的一只火笼成为我家的收藏品。
还是留下它吧!我一边想一边找来抹布轻轻擦拭火笼底部,突然“砰”的一下,小瓦盆跌了下来,碎片散了一地。它真的老了,竹条在岁月中陈旧变腐,用手轻触好像就能变成齑粉,没法留下了。但怪力乱神暖被窝的岁月好像还是清晰如昨。火笼一直在我心里燃烧、发热,暖了一年又一年的寒冬。
[编辑:梁恩瑞 ]